徐知秋话音刚落,水汽在姜寻的眼球里凝成珠子,顺着眼角滑了下来……四个多月前,也是在医院的病床上,她醒来后秦明礼一脸凝重地告诉她她怀孕了。如今,还是在医院的病床上,醒来得到的消息却是流产了。她和她的孩子,竟然就只有短短四个月的缘分。她还没有好好感受到做准妈妈的喜悦,孩子就这么没了。巨大的悲伤和空洞感席卷而来,淹没了她身上的每一根神经,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吧嗒吧嗒地往下掉,心一抽一抽地疼。她对不起孩子。她不该怀着孕还在晚上开车。她应该坐地铁回家的。姜寻的泪水肆无忌惮地流着。她甚至都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因为孩子没了在哭,还是因为那天晚上盛司越没有去接她下班,所以在哭。徐知秋看着女儿一直流泪,话也不说一句,心疼得要命。她忍不住跟着哭了起来:“阿寻,乖女儿,妈妈在呢,妈妈会一直陪着你,我们先把身体养好,先把身体养好……”姜正博姜致父子看着母女两人,纷纷别过了脸。姜寻哭了很久,情绪终于缓和了些。她握了握徐知秋的手,带泪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:“妈,我没事,我没事……”说完,就闭上了眼睛,侧过了头。女人闭上眼睛的时间长了,呼吸逐渐平稳,大概是哭累了就睡了过去。徐知秋让姜正博和姜致回去,自己在医院陪了她一整夜。第二天早上七点,盛司越来了医院。他态度很诚恳地看着徐知秋开口:“妈,不管怎么样,阿寻车祸和流产都有我的责任,她想怎么惩罚我我都认,但是今天我想在医院陪她,请您允许。”她脸色淡淡的:“车祸跟你有什么关系?我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,你好好劝劝阿寻。”嘴上虽然这样说。但她的神色和姜寻冷漠时简直如出一辙,可见心里还是怪他的。男人也没再多说,只落下一个“好”字。徐知秋离开了,病房里只剩下盛司越。他在一旁坐下,目光专注而深情地盯着病床上的女人,想象着她醒来之后会给自己定一个什么样的罪。什么样的罪都好。他都认。姜寻睡得并不安稳。她做梦了。她梦见一个婴儿躺在血泊之中,哭闹得厉害。她看见那孩子双手挥舞着想要挣扎出来,挣扎了很久很久,终于坐了起来,画面不知为何,突然又转到了海边沙滩上,巨大的浪花拍过来,卷走了那个身上仍旧沾着血的婴儿,很快,又急又快的海水淹没了他。婴儿的啼哭声逐渐被海浪取代。然后,她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。“阿寻,阿寻……”一声又一声。她觉得自己被禁锢住了,想要挣脱什么却没有能力,无助极了。重压之下,绝望的尖叫声冲破喉咙:“啊——”姜寻猛地睁开了眼!双眸逐渐聚焦,意识也回归现实。那个声音逐渐清晰:“阿寻,你没事吧?”盛司越的脸出现在她视线之中,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,只不过眼底带着一丝疲惫,眉头也蹙着,好像遇到了什么烦心事。女人泪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。哪怕心脏已经抽痛到连呼吸都费劲儿,她还是伸手推开了他。男人身体一僵,就那么看着她,不敢有任何再进一步的动作。姜寻重新闭上了眼。盛司越眼神复杂,盯着她忏悔:“阿寻,那天我应该去接你下班,是我不好,你出车祸都是我的错。”她没理他。这在男人意料之中。他接着道:“这些天我一直都很后悔,我宁愿出车祸的是我,躺在病床上的是我,也舍不得你遭这份罪。”仍旧,无人回应。盛司越伸手,大掌快要碰到女人的时候,骨节分明的手指又缓缓蜷缩起来。想靠近,又不敢靠近。男人滚了滚喉结,再次开口:“阿寻,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,只要你说。”姜寻缓缓睁开眼。她就那么盯着天花板,也没有去看他。不过,她说了醒来之后跟盛司越之间的第一句话:“我想离婚,可以吗?”他唇瓣几度颤抖。辩解,挽留,争取。都没有。他甚至连那个存在过四个月的孩子都没有跟她提过,更不敢多说任何。男人只落下一个字:“好。”她车祸了,重伤在床,浑身都疼,心也疼。她流产了,失去了自己的孩子,痛苦难以用言语形容。原来离婚的代价,是这些。姜寻的嘴角牵出了一个浅浅的弧度,是讽刺,也是自嘲。下午的时候,江东衍跟姜寻的主治医生一起来病房问她的情况,了解的差不多了,几个医生转身要走,她忽然开口:“江医生——”男人脚步顿住,回头看她:“怎么了?”“我有事想问问你,可以单独聊聊吗?”“好。”其他医生离开了。盛司越还在病房。姜寻没有理他,而是盯着江东衍:“就我们两个人聊。”江东衍沉默两秒,转头看上盛司越:“司越?”他从沙发上起身,眼神复杂地看了眼病床上的女人,抬脚走了出去,并带上了门。病房内安静下来。江东衍这才看向姜寻:“想问我什么?”“我车祸的事情,警方怎么说的?”“司机醉驾,认罪很爽快。”“就这样吗?”“你怀疑什么?”她怀疑什么?!姜寻记得很清楚,在跨海大桥上时,她透过后视镜看到后面的那辆车,是猛地加速。她甚至还想要变换车道来避开。可对方就是专门冲她来的。撞上去的时候,简直跟疯子一般。她开的是保时捷,而撞她的那辆车只是普通的大众,正常情况下,就算醉驾,就算全速,一辆大众真的可以把保时捷撞出跨海大桥的护栏并造成侧翻落海吗?车祸根本不是意外。什么醉驾……应该算是事先预谋好的逃罪标准吧?病房门外的争执声打断了她的思绪——“让我见见她,再怎么说她之前也做过我的代理律师!”